第二章 看梅花的人 惊梦

作者: 两只小鬼 字数:2301

  沈路下马,把马交给了客店外的小二。这些年她很少出来,外面的天地早起了变化,她是有些新奇有些伤感。这里是墨里,是这条路上一个带着南国色彩的小镇,也是最后一个拥有宜人气候的小镇。白墙,黑瓦,石桥,还有临水而建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让她想起了她的故乡——一个南方小国。

  碧国是南方的小国,那里水好人好,出的文人雅士多,出的美女也多。那里的春天,杨柳青青江水平,夏天,有名山古刹可避暑。秋夜,泛舟湖上共赏明月,冬日,银装素裹点缀着红梅。

  听父亲说过,碧国人都爱文雅,却不是懦弱儒生,是一群有节气的士人。她一直不懂文人的节气是什么,直到碧国历史的最后一页,那一页记载了李天阙如何打下碧国,也记载了碧国那些文人志士的抵抗。宁以殉国,不做亡国之奴。

  “进去吧。”

  梅玉玑站她身后,沈路在发呆。

  “哦。”她摸了下眼角,只是有一点泪。

  “这里像碧国?”

  “恩。”

  “出了这里再过有两个镇子,就是大漠。”梅玉玑说道,“那里不像江南,也不像黑风岭。”

  沈路听着梅玉玑讲话,自行的找了个位子坐下。大漠,她没去过。听说大漠的落日特别的圆,大漠的孤烟特别的直,大漠的守兵个个都很念家。

  “你在大漠呆了几年?”沈路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梅玉玑一杯。

  “没久呆过,”梅玉玑说道,“大漠热的很,又是少水,现在进去大漠,风沙大,白天热,夜晚温度极低。那地方除了零星的绿洲有人住,荒无人烟。”

  “边城是在那儿?”沈路问道。

  “天山西边山下的一座城,挺大的。”梅玉玑说着,她现在除了赶路就是给沈路解释这些东西,和碧汐一样,这个女人的话也很少。不过,和碧汐不同的是,这个女人不会笑,起码她到现在还没见过,而且脸上永远是蒙着阴郁。

  “你能说说你在边城都干些什么吗?”沈路问道。她也不想多问些什么,有时候一下子没话题,也会觉得不舒服。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做生意。”梅玉玑喝了口茶,“小二,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沈路看着梅玉玑,这个女人也不过十八岁,梅宗上下几乎所有的生意都由她管理。药店酒肆,客店酒楼,甚至是赌坊青楼她也有所染指。生意练武,笔墨书画,她究竟付出了多少才有今天的地位。这个女人也很少笑,一路上总是双唇紧呡,皱着眉头,一个劲的抽着马匹。这是个心思沉重的女人,她喜欢把时情都放在心里。

  “姑娘来了呀。”老板笑脸相迎。

  “准备马车,水和干粮。明早我们要进入大漠。”梅玉玑道,“安排两间房。”

  “是,姑娘。”

  “沈姑娘,我先去休息,”梅玉玑笑道,她对人还是和善的,“明天起的路就难赶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路低头喝着水,她没什么可以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

  夜幕降临,蓝衣女子倚在窗口,窗外灯火万千,参差人家。元和三年冬,她在墨里看到了家的感觉。

  …………

  梅玉玑早早的就睡了,墨里这地方是个古镇,离大漠不远,却更像是一个属于南国的镇子,每次来这里,她总有种安心的感觉。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风声,然后安然入睡。

  夜里的风越来越大,摩擦着墙壁,从弄堂里穿过时发出渗人的怪叫。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在这里遇到这样心神不宁的夜晚。她起来穿了件单衣,桌上放着茶杯和茶壶。坐在圆桌前,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茶凉的让她顿时毫无睡意。外头的怪声,让她觉得很烦躁。

  “呼”

  窗子被吹开,风灌进屋内。梅玉玑一个激灵,看着黑洞洞的窗外,好诡异的感觉。灯罩里的烛焰随风跳动,忽明忽暗。她起身想要去关窗,没走到窗边,一支飞镖便朝她飞来。她接住了镖,镖上附了一张纸条。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园林?墨里的园林只有一处,这里地方官是个苏州人,他的府邸便是按着苏式的园林建的。莫不成是他来了?

  …………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人立小庭深院,循着朦胧的歌声,梅玉玑身在园林。这明明是冬天,园林里头是春色依旧,灯笼高挂,石灯里烛光昏黄,映着茂林修竹,假山怪石,小路幽静,倒挂杨柳。折柳人在水间的戏台上唱着游园惊梦。凄凄怨怨,百转千回留一点愁绪在心头。

  “来了。”

  那人背对着她。但她知道他是谁。

  “水磨的调子,最爱雅致。”

  “喜欢吗?”

  “喜欢,只是太过悲伤。”梅玉玑随手折了一支柳,“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叫我来就是为了听戏?”梅玉玑问道。

  “做个了断。”

  “你死我亡?”

  那人转过身来,隽秀的脸上,双眉微蹙,看得出他的内心纠结。梅玉玑也知道,他们两个其实不必要,到你死,我活这一步。只是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谁也没给谁留下后路。从一开始,就再无回头的机会。

  “你死,”那人道,“我亡。”

  …………

  水面激起水幕,水中的莲花落在地上。戏台上的人却是若无其事的唱着戏,水磨的调子,婉转缠绵,如丝如缕。为这个不平静的夜,添上了幽怨无奈的一笔。

  单衣的女子站在柳树下,发梢滴着水,素色锦衣的男子站在水中的石台上,两两相望,久默不语。还是那句话,你死,我活。

  但是,不管是你死,还是我活。

  剩下的那个都不会好过。有些人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这辈子就认定这个朋友了。有些朋友,只是朋友,有些朋友却不止是朋友。

  “如果我死了,去边城最大的酒肆,”梅玉玑道,“酒肆后头的院子里有一株梅花,花下埋了一坛酒。”

  “花雕?”那人道。

  “花雕。”

  “女儿红。”那人突然笑起来,一瞬间眼前一片火光,照的梅玉玑睁不开眼。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想死!

  …………

  “梅玉玑…梅玉玑…”

  梅玉玑睁开眼,窗外的阳光照进屋内,好是刺眼。她听到有人在叫她,一手扶额,抬眼看着床边的人,是沈路。

  “你怎么在这里?”梅玉玑问道。她不是个孤僻的女人吗?

  “经过你房门的时候,听见你在哭。”沈路不咸不淡的的回答道,她的确是听到低低的哭声才进来的。在梦里,这个女人在哭。

  梅玉玑摸了一下眼角,有些湿湿的感觉。

  昨天,只是一场梦。

  她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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