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骗子,小混蛋

作者: 老爷宠阿谁 字数:3602

  “方才为何那样?”

  走在前面的宫九忽然停住,温色一个不察,险些撞上去。

  “哪样?”

  “你不该任由皇兄那般欺侮。”

  温色笑笑,“他是你皇兄,无妨的。”

  “你想帮我。”

  温色一愣,这是个陈述句,他很确定她的意图。

  “可是若让我皇兄忌恨上或者记住,你都会很危险。”

  “确是如此。”所以她现在很为那个赠她玉箫的温绡担忧。

  宫九看了看温色,不再说甚,只转身往前走。

  温色寻思半晌,问道:“那药果真只有一十九丸了么?”

  宫九停住,“不错。”

  “大师赠你丹药时,一共多少枚?”

  “大师赠了我整瓶,一共九九八十一枚。”

  “你服了多少时日?”

  “八年。”

  “那按年计算,你大约每年用量多少?”

  “大约一年比一年多一枚罢了。”

  温色心算片刻,惊道:“若果真如此,你靠这余下的药至多也只能活一年零七个月?”

  宫九一怔,笑道:“你算的倒快。”

  温色蹙眉道:“那参廖大师为何不再赠药?当真没了?”

  宫九点头,“自然。大师乃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温色心中一怔,原以为他的话只是为了唬住宫浔莫去为难大师,却不想……

  “那你……”

  “无妨。”宫九微微一笑,“若我果真命该如此,月也甘受。”

  看着他俊美无俦的笑颜,那份淡看生死的从容倒着实令温色正视。

  这日,温色正为水晶兰浇水,忽见一只云雀跌跌撞撞飞入,落于桌上。温色上前一看,那雀儿的双腿被一根细绳绑着,被它这么一挣扎,那绳子已是越缠越紧。

  小奴小心的捧起云雀道:“这雀儿真可怜,差点教人捉住了。”

  温色走上前看了看,道:“去拿把剪刀来,这细绳越挣越紧,雀儿的腿可禁不住。”

  小奴正欲前去,忽闻门口一声怒极的叫嚷:“不许碰我的鸟!”

  温色抬眼一看,正是未生。

  未生几步跑到温色面前,怒气冲冲道:“还我鸟儿,那是我抓到的!”

  “小殿下,您放了这只云雀罢!它到你手上还能有几日活头?”小奴忍不住反驳。

  这未生虐猫虐鸟的事迹在这质子府中早已不新鲜,小奴会如此说倒也不错,只是——

  “你个下人,也敢违逆我!待我同舅舅说了,把你撵出府去!”

  “你……”小奴双目圆睁,显然被气得不轻。

  温色摸了摸小云雀的肚子,扬声道:“咦?这雀儿有了孕,许是快生小雀儿了!”

  “呀!真的吗!”小奴一听,忙凑过来细看。

  “……小雀儿?”未生也伸着脖子往温色手中看,一脸的好奇。

  温色笑了笑,道:“小奴,这云雀现在不宜移动,方才飞得急,许是动了胎气,得就地将养两日才得生。到时,我们得帮着它孵化鸟蛋,看小雀儿破壳。”

  小奴笑眯眯地点头。

  未生脖子伸的老长,碍于温色舅母的身份,倒也不敢就来抢。闻言,怒视她道:“这云雀是我捉住的!要孵鸟蛋也是我!你们快快还给我!我要带回去养!”

  温色冲他摇摇头,无奈道:“你方才听到了,这雀儿动了胎气,不宜移动,要给你带回去,只怕还未进门,雀儿便死了。”

  未生虽不大懂得“动了胎气”的意思,却也迟疑了。

  温色和他商量道:“不如这样,你便将云雀暂放我这里养,这两日可随时来看,待它生产之后,我便放了它,如何?”

  未生想了想,疑心道:“你若骗我怎么办?”

  “我若骗你,你便去你舅舅处告我,让他将我撵出府去,可好?”

  未生不信:“哼,舅舅才不会撵你!舅舅说他只会娶你一个女子!”所以要他凡事礼让三分。当然,这话未生绝不会说。

  温色蓦然怔住,手中的云雀一挣扎,险些飞了出去。

  温色恍然回神,笑道:“如果我骗你,不用你舅舅撵我,我自行离开,可好了?”

  未生终于满意了。

  “哼,那我暂且再信你一回。”

  “好。”温色朝他道,“既如此,你先过来帮我把这雀儿腿上的绳子剪断,免得伤了它。”

  未生果然照做。

  看着他小心翼翼,生怕伤到鸟腿的模样,温色和小奴相视一眼,微微笑了。

  “小奴去寻只鸟笼回来,未生你便同我一处寻些鸟食罢。”

  “什么鸟食?”

  温色笑道:“你要吃饭,雀儿自然也要吃啊。”

  未生皱了皱鼻子,模样煞是可爱。这到底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他道:“那让它跟我一同吃好了。”末了,又添一句:“它现在要生小鸟,我不嫌它。”

  小奴噗嗤一笑,“小殿下,您吃的东西雀儿可没法吃!您还是去捉些小虫子来喂它吧!”

  “虫子?”未生一脸嫌恶道,“怎么吃这样恶心的东西!”

  温色笑:“虫吃草木鸟吃虫,这是自然的规律而已。”

  未生双眸一亮,眼底似浮出一股狠劲,“不错,这是自然的规律,正如舅舅所说,一物降一物,所以要做强者才不会被人欺负。就好比这云雀,若它今日强过我,便不会被我抓住,不会连它的孩子都保不住!”

  温色笑笑,这孩子悟性很强,只可惜被灌输的想法有些极端。

  “你说要做强者,那我问你,没有弱何来强?”

  未生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

  他想了一回,道:“强者不是人人都当得,脱颖而出便是强,大浪淘沙便是弱。”言下之意,强弱乃物竞天择的结果。

  温色耐心道:“沙土远没有金银贵重是不错,可是修路建房时,无金没关系,无沙却不可。如此看来,你道孰强孰弱?”

  未生又是一愣,寻思半晌,方才得意道:“一两金可买数车沙,一两沙能买金么?”

  温色道:“远古时候尚不曾有金,人们便铸铁钱以买卖。那时,你道在人们眼中金是否如你口中那般重要?”

  未生急了,“那……那不过是……那些贱民愚蠢无见识!竟以铁铸钱!他们也是弱者!”

  温色皱眉道:“若没你口中的这些‘弱者’,如何有你今日?”

  未生哼哼地瞪了她一眼,似还想说什么。温色打断他道:“君子如风,风行草偃,万民伏诛,能降人而不杀人。帝王如火,火起物摧,苍生忌惮,能杀人而不能降人。这两种人,你道孰强孰弱?”

  未生骤然一怔,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眸顿起风云。

  “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想,有些人一辈子也参不透,而你,不论选择哪种,我望你懂得一物克一物不错,但这不是唯一的道理,须知万物相生相长,相生相克。”

  未生又皱了皱鼻头,但他这回未曾反驳,只是奇怪地看了温色一眼。

  半天,他忽然嘟囔一句:“不论你怎么说,捉虫子的事我不干。”

  温色忍不住一笑,道:“雀儿吃的杂,我们先去找些麦粒和菜叶。”说着,便拉未生出了门。

  质子府厨房旁有一块小菜圃,平日里就种着些寻常菜蔬供下人们吃。

  温色将未生带进菜圃,给了他一只小菜篮。这回他倒听话许多,兀自抱着个小篮子跟着,也不言语。

  温色挽起衣裙蹲到地上,着那鲜嫩莴笋、甜薯的叶片摘下几枚放到未生的篮子里。

  “雀儿就吃这些?”未生惊诧不已。

  温色笑笑,又拉他进了厨房,寻了些麦粒并几粒豆子,见砧板上留了些碎骨末还未来得及清理,温色掏出绣帕,将那些碎骨一一收起。

  未生忙往后退几步,嫌恶地望着她:“好脏!”

  温色将包好的绣帕往他面前晃了晃,笑道:“你若不肯要这碎骨,我们便去抓些虫子。”

  未生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将菜篮递了过来。

  温色笑眯眯道:“这小厨房真是不错,改日我亲自下厨让你尝尝。”

  未生狐疑道:“你会下厨?夫子说君子远庖厨,大家闺秀也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你……”

  温色忽然蹲到他面前,未生一惊,还未来得及逃脱,已被她捏住软乎乎的脸蛋。

  他的脸水嫩至极,绵软至极,简直堪称极品。

  视而不见他的挣扎,温色心满意足道:“看家人吃自己做出的东西,或者慢慢揣摩新奇的吃法,此等乐趣岂是所谓的君子、美人的名号可比?”

  未生皱着挺翘的鼻头,疑惑地看着她:“你与我见过的人都不同。”

  温色笑眯眯地:“人与人自然是不同的。就好比未生的脸蛋子,可比一般人滑嫩得多。”

  “你……”未生重重地哼了声,恨恨地退后两步,见温色蠢蠢欲动的咸猪手又要捏过来,一气之下便抱着小篮子飞奔而去。

  温色哈哈大笑,“你小心些,别摔着了!我知道你摔不坏,可雀儿的吃食不经摔!”

  跑在前头的未生一顿,再跑时,明显脚程更快了。

  温色跟不上他,只好在后面悠闲自在地走。

  “你这般气他,只怕待会儿又得去我那儿告状。”

  温色脸上的笑意一僵,回转身朝来人福了福:“见过殿下。”

  宫九将温色扶起,语带无奈,“非要同我这般生分?咳咳。”

  温色笑道:“礼法不可废。”

  宫九瞥她一眼,徐徐道:“堂堂皇妃亲来菜圃,又去后厨,欺负皇侄,俯仰大笑。请教皇妃,此般种种算什么礼仪?”

  温色哑然,脸上一派恭顺谦和的笑意再也挂不住。

  宫九道:“你可知错?”

  温色老老实实一拜,“贱妾知错。”

  宫九一把扶住她下拜的身子,“既然你知错,便要受罚。我便罚你日后不可称我殿下,不可自称贱妾,不可虚情假意。”

  温色愣住,暗暗瞟了眼宫九,他面色温和一如往常,她委实推测不出他的所想。

  “这般偷偷摸摸揣测人心的模样,也不可。”宫九勾住温色的下颌,让她方才窥视的目光直视向他,许是温色此时的表情太傻,宫九竟噗嗤一笑,“你若有疑问,大可大大方方问我。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你这模样,太也鬼祟。”

  温色望着他,忍不住想道:你这模样,太也诡异。

  大眼瞪小眼,宫九脸上挂着笑,显出十二分的耐心,半晌,温色决定放弃。

  “殿下……”

  “错。”

  “贱妾……”

  “又错。”

  再来。“臣妾有错,殿、您请别怪罪……”

  “虚情假意。”宫九笑盈盈,“还错。”

  ……

  温色想,此人真是难以沟通。

  撩撩裙摆,温色瞟宫九一眼,见他依旧笑意盎然。她在心底哼一声,抬起脚,急走而去。

  身后之人有没有跟上她不清楚,但闻得一阵清浅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当真好听。待温色发觉,她的嘴角不知何时竟也勾出了一道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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