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你要怎么做?”宫九站在贾七身旁,微微低头淡笑道,“听他的话就此收手,还是——让我帮你杀了他?”
“宫九!”贾七猛然一惊,“你怎敢!”
“为何不敢?”宫九那张风华绝代点尘不惊的脸上溢出笑纹,“你忘了我是圣月教教主的事了么?从来我东方月想杀人,绝无失手的可能。”
“不!你绝不能!”贾七眼神里的恐惧有些刺目,她一把抓住宫九的手臂,许是贾七的动作太猛烈,挣得宫九胸前血渍又深了深,宫九却似没知觉般,依旧如沐春风地浅笑,“若非如此,以了缘的个性绝不会放你寻到宝藏,如此可如何是好,色儿?”
“不要……不要逼我!”贾七睁圆了眼,一双流盼多情的清眸蓄满慌张和愤怒,这样的贾七看得宫九忍不住又是一笑,“我不逼你,我只问你,我和他之间,你能不能偶尔公平一点?”
贾七猛地一怔,她分明看出宫九脸上一闪即逝的苦涩,却抖着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了缘,我来与你战。”宫九拂去贾七的手,走到了缘面前,手中不握一兵,神色淡漠清冷。
了缘淡看他一眼,“请赐教。”
“主上!”含垢忙阻道,“你的伤……”
宫九冷眼望去,止住了含垢口中的话,“退下。”
了缘看了看他,“你的天机鉴呢?”
宫九傲然一笑,“对付你,我东方月何须用到天机鉴?”
了缘微敛眉心,随即长指落于琴弦之上,轻轻一拨,如春风化雨,当下两位内伤颇重之人均脸色一白。
“住手!”贾七猛然出声,挡在宫九身前道,“了缘,此战由我来!”
宫九微恼道:“你闹什么?”
贾七却回头看他,目光皎皎,诚如明月,“我不是闹,我在给你要的公平。”我和了缘之间由我自己解决,否则对你就太不公平了。
后半句话贾七没有说出口,可宫九却听得一字不漏,他睁着那只空洞的月眼,默然无声地看着贾七,原本寸草不生的心竟忽然长出荒芜:和了缘相比,他永远是个外人。
“伏色公主,你不懂武,恕贫僧不能应战。”了缘站于月光下,一身佛光清华万端,却那么不堪人世。
“我不与你武斗,我只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若能答,我便毁了开宝藏的秘钥碧落箫,让宝藏永不现世;相反,你若答不出,便请即刻离开息壤秘境,再不许过问宝藏一事,如此,你可答应?”
了缘久久不语,末了才轻声道:“贫僧若能答,还请姑娘毁了碧落箫,卸下钗黛绫罗随我一同上山清修,此生再不问世间事,姑娘答不答应?”
贾七蓦然一怔,随即苦笑问:“若你不能答呢?”
“贫僧若不能答,便即刻返还山林,此生再不下山,再不与姑娘为难。”
再不下山?再不与她为难?贾七呵呵一笑,茫然地看着抿唇不语的贾七,那双集天地灵秀的清眸,不含任何杂质,挺秀高颀的身量,一袭葛布单衫也遮不住那股丰姿奇秀,那股神韵独超的高贵清华,仿若天地一切肮脏也染指不了。
贾七忽然心生忿恨,若说原本她爱他如心中神明,如今,她是真的想亲手毁了他。
贾七哈哈一笑,咬出一个“好”字,好,她应了,好,她不如他心狠。她一心一德地望他记起她,望他与自己再续前缘,可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将会为祸苍生的妖孽,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说?
贾七抚着发丝,笑得天地失色:“大和尚修为深,我且问你,你修佛所谓何事?”
了缘答:“为渡己,也为渡人。”
“渡己为何,渡人又为何?”
“为众生不苦。”
“你也是众生之一,你苦吗?”
了缘一怔。
贾七哈哈大笑:“你若不苦,便不是众生,你若苦,便是六根不净,六根不净是谓人,你修佛是为不想做人。那么,何谓人?人观蝼蚁如佛观世人,佛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谓佛?佛法不仁,以人渡人,何谓人?”
了缘怔怔听着,天外鸟倦归巢,远方池水汩汩流淌,遍地花白如雪絮,天地外物都不能为他解惑。
佛生惑。天地同悲。
贾七冷笑一声,“我最讨厌你们出家人说的那套空话,万般苦难,皆往生业报?不过是教万民伏诛的好想头!须知,人活于世,或苦或乐皆个人造化,极乐不存在,人死如灯灭,莫使金樽空对月才是大道!”
了缘面色顿惊,仍按捺道:“阿弥陀佛,佛教给人的是放下,是诸般理性,以智慧观人世,方得超脱。”
贾七嗤笑,“敢问大和尚,一只青蛙被人煮入热汤,诸般般若能解它出困厄么?”
“能解心之困厄。”
“不,你不懂人世。”贾七笑得刺人目,“一颗琉璃心存于腌臜地,心便不能持久,或者蒙尘,或者坑坏肉身。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人便真要苦透了,她绝活不过天明。”
了缘蓦然住声,他垂着眸,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佛不懂人世。
佛不懂人世,贾七以人世相问,佛必不能答,这场诘问,佛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