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杨筱苏努力熄灭心中燃起的小火苗，不然她没法保证自己不会破口大骂。
“因为这种事只凭两张嘴根本说不清楚，而我父母为了我也是为了他们，校方要给出一个说法，两方一拍即合自然只会拿你哥开刀。所以就变成这样了，说起来真的都是我的错。”慕瑾妍低着头，将口中的吸管咬的直响。
杨筱苏垂眼，现在的她觉得很矛盾。她的理智能够理解这一切的结果其实和慕瑾妍没多大关系，要怪也是怪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可是她的情感上却实在没法让她立刻圣母似的说出“一切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自责。”之类的话。所以，她只是安静的听着。
“你哥被开除了以后，我就几乎每天开始偷偷跟踪他。想道歉，想多看他一眼…这些感情都有吧。可最终我都没讲上一句对不起…就已经被他原谅了。不再是偷偷的跟着他，而是光明正大的并肩站在他旁边，那个时候连我都要产生错觉其实我们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了。”慕瑾妍的语气里有着压抑的兴奋，戛然而止时又有着浓浓的忧伤，她开始望着眼前的玻璃桌面发呆，似乎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而在她再度开口之前，杨筱苏是没有催促的打算的，所以她选择开始消灭桌上的甜点。有的时候从头到尾的倾听，是对于讲话者最大的理解和尊重。
当慕瑾妍终于从她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时，她先是歉意的向杨筱苏笑了笑，然后忽然放开了一直紧咬的吸管，挺直腰背坐了起来，带着一种少女的娇俏感说道：“那个时候我感觉超级幸福的！甚至还很邪恶的觉得其实你哥被开除了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儿。然后觉得，他不是老师了，我们就不再是师生。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杨筱苏顺着她语气里的甜腻和兴奋不自觉跟着笑了出来。这种少女般的，甜蜜的，又带着点让人心疼感觉的妄想，哪个女生不曾有过呢？感同身受一回，谁都会付之一笑的。
“所以啊，我就去和他表白了！那可是我第一次正式和他表白，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表白！”慕瑾妍有些手舞足蹈，神情激动又骄傲，两只眸子亮亮的盯着杨筱苏。
可是忽然，她的笑容却慢慢垮了下来，眼睛也垂向了别处：“或许我就不该去表白，或许……。那天，我约了你哥一起去爬山，想说到了山顶的时候就和他表白，而我也确实那么做了，可是没想到，你哥他不肯答应！扯着师生关系不放，还跟我说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废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说这个词儿！更何况他丫就是个体育老师而已啊！拽什么拽嘛，我一年都不去上他一节课的，算什么师生嘛！”就在杨筱苏为她突然低下去的情绪担心时，慕瑾妍忽然高八度的喊出了后面这段话，两只眼睛像是要喷火一样的死死盯着她，恨不得剜掉她一层肉才好的样子。
对此，杨筱苏只得尴尬的陪了两声笑，顺便用手遮起了自己的脸，已经有人好奇的往这里看了，她可不想丢脸丢的那么明显。而且话又说回来，这慕瑾妍的情绪变化的也太快了些，她完全要跟不上节奏了。
而眼前那人，似乎像要印证她心中所想似的，又一次从满点情绪down到了最低谷，悠悠开口：“因为他没答应，所以我很生气，很生气的跑走了。我以为他会来找我道歉，所以我一直在等着，等着等着却听到有人失足滚落的消息……”说到这里，她放在桌上的手狠狠地握成了拳，“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看到你哥。远远的，俯视着，他整个人背对着我磕在一块大石头上……”
杨筱苏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她，眼睛里浮起了水汽。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帮助一个孩子。他摔断腿后，我更加自责了，可是伯父伯母防我却像防贼似的，根本不给我接近他的机会，所以我想到了去找于老师。每天每天的找她，求她帮我去递封信给你哥，起初她不愿意可最后终于送了口。”慕瑾妍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她面色疲惫，似是又想起了那段时间的辛苦努力。
“送了第一封之后就自然的有了第二封、第三封。你哥他从不会给我写回信，但是偶尔会让于老师带些口信回来，那个就成了我支持我的动力之一。我几乎每封信都会很隐晦的和他表白，鼓励他不要放弃，而他也给了我封口信是‘谢谢你’。”慕瑾妍温柔一笑，那三个字就像咒语一样，哪怕数年之后再提起都能引人心下一片柔软。
杨筱苏也微微一笑，想象着当时可能的情况，体会着哥哥的用情。她果然不觉得哥哥会恨慕瑾妍，也不认为他是被慕瑾妍逼死的。
“我那时以为他终于恢复过来了，也以为他或许懂我了。所以我又直白的写了封情书过去，希望他能接受我。谁知这回却连口信都没有了。而事情过去了三天之后，于老师突然找到我，告诉了我他最后的口信、关于那个告白的回复……”
说到这里，慕瑾妍深深望进了杨筱苏的眸子，凄惨的一笑：“好好学习。他竟然回复我说‘好好学习’。我当时就怒了，还很伤心。这个死男人的脑子当真是转不过弯的！从来就不知道甜言蜜语是些什么！所以我下午就又翘了课跑去了你家，想说这回蹲一天也要逮着他，没想到的是那里竟然已经空了，你们搬走了……”
“搬走？”杨筱苏有些惊讶的接口。她记得的，搬家的时候哥哥已经……
慕瑾妍点点头，似是肯定了她心中所想。
“那个时候你哥已经去世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他最后和我说的话就是‘好好学习’，其实我本来一点也不想听他的，可是那会儿就突然抱起了那种自暴自弃、想要折磨自己的心态，想说好啊，你让我学那我学就是了！结果，就去了爸爸和介凡在的美国读书。”
“额……这算是赌气吗？”杨筱苏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也算吧。”慕瑾妍愣了愣，羞涩一笑，“可是后来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去打听他，结果才知道他竟然不在了，打听不到具体的日子，我想去看他又不敢去看他，所以我才在那几天里每天换不同的墓园，却并没有努力找出他的墓碑。”
“那天…我们在墓园里不小心碰见那天就是？”
“恩。”慕瑾妍一派温和，“这样说来，我也算是阴差阳错一直在给他扫墓了吧。这也算是缘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