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院。
大夫人看着手里那长长的礼单，心中一凛，双手也几乎要把礼单给掐碎了。
“老爷，您看礼单上写着的赠品是否有些多？”大夫人讶异地指着礼单，状似无意地说道。
杜天崇自然晓得她为何要说这句话，眼下皇帝赏赐的那些财物，远远比大夫人当初的嫁妆要多上许多呢。他轻叹一声，“皇上赏给纯儿的财物，自然是多的。”
“老爷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皇上把这些财物是赏给咱们丞相府的。”大夫人意味深长地说，她是不会亲眼瞧着杜纯把如此庞大的财物攥在手中的。
“这可不行。夫人，皇上当时摆明了说要赏给纯儿，若是我们把这些冲入丞相府库房，只怕传扬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杜天崇语重心长地说到，“丞相府失不起那个面子，我更无脸见人了。”
大夫人凝眉仔细思虑了一番，“您看，咱们家里如今每个月的开销都不孝，而且老二和老三家全都靠着咱们库房中给予月例，然后咱们还需要与别人礼尚往来。马上又要到年关了，哪一项支出能够省下来？不瞒您说，这些日子，我把当初陪嫁来的财物都悄悄添入库房很多。老爷，您想到都为官清廉，也不愿私收贿赂。咱们若是得了礼单上这些银两，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够得心应手的。而且，晟瑞马上就得找贵族千金来谈婚事，菀若后面还跟着几个妹妹，日后她们陪嫁的东西都不能少的……”
杜天崇微微蹙眉，其实丞相府的开销一直很大，大夫人维系整个府里的支出与收入，也确实破费心思。与此同时，他心里根本就刻意没去理会杜家手中若干的商行布庄和银号，还有那么多广阔的田地租赁下来的巨额财富。
其实，杜天崇的心里也不想要把那么多的财物直接给杜纯的，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杜纯那丫头血肉里有着非同一般的清冷孤傲，又难以用常理来驯化她。单单是这些，就已经让杜天崇感到很不满了，他在丞相府的威严似乎已经被杜纯渐渐地踩塌了上来。
想到这里，杜天崇不禁就在想，或许，应该给那丫头一些警告更好点儿。
因此，杜天崇颔首道：“如此也行，我这就去寒竹院跟母亲讲一讲。”
不管是出于何故，老太太都会顺从杜天崇的建议。是以，大夫人见杜天崇已经松了口，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许笑意，心里也有些戳定，再过不久，那些银两就全是供她支配的了！
晌午时还晴空万里无云，现在却又渐渐地飘起了雪花，飘落在窗台上，没多久便堆积成一片雪白。
杜天崇抖了抖肩膀上的雪，示意小厮等在外面，蹙眉独自走进内室。
老太太身穿一袭浅藕荷色素锦，半倚在檀香软榻上，半闭着眼睛捻佛珠，口里喃喃地念着经。
当杜天崇把来意说明后，老太太撑开眼睛，挑眉看向他，“你言下之意，是想要把皇上赏给纯丫头的金银珠宝全部都充入库房里？”
“正是。”杜天崇恭敬地回答。
老太太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揶揄地说道：“皇上的旨意十分明显，那些金银财宝都是赏给纯儿的，如今也正在祖宗祠堂里供着，要不要让我遣白妈妈去取一趟来，亲自念给你听？”
“不劳母亲费心，但夫人的意思也很……”杜天崇压根就没料到老太太竟然会反驳他的话，登时面红耳赤，一句整话都讲不了了。
“你平时都忙于处理朝廷上的事情，我心里也有底，你能胜任一切大小事务。但对于家里的女人们，未免太过宠惯！纯儿也是你的孩子，即便是庶女，但我仔细留意着，她丝毫不比你那嫡长女菀若差什么，我劝你应该把那份心思好好地收一收了。”
杜天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纯儿哪里比得上菀若呢……”
“哪里比不上？你且想想看，替皇上谋策略又帮你排忧解难的人并非菀若，这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老太太沉声警告道。
杜天崇脸色微微有些铁青，心里根本就不认承这些话。
老太太见状，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晓得，菀若乃是你的嫡长女，从小就模样出众，还聪明伶俐，你与安氏全都竭尽全力的栽培她。可我从始至终都不怎么认同你们的所作所为，首先，杜家已经是人上人的丞相府，根本就不需要竭尽全力往皇宫里冲。再者说，菀若骄傲不可一世，或许会给杜家添上许多麻烦。现在太子之位没有动摇，前面那两者也还算是可以忽略的。可你并非不清楚，皇上的那些儿子们，全都非池中之物，何必要跟着一起卷进去挣扎？而且，通过雪灾献策这事以后，菀若在大宣国上下都失了面子，一度无脸见任何人。如果你总觉得借着她那美丽的脸蛋便能一步步坐上皇后之位，分明是打算把咱们丞相府里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扔到砧板里去乱滚！”
其实她以前也有跟杜天崇说过类似的话，也因此，杜菀若不得她的心意。像杜菀若那样的女子，高傲得不可一世，分明就不是杜家可以依靠的坚硬城墙。
“不管怎样，你且想一想自己如今是丞相，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太太似乎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对杜天崇提出警醒之言，“你从皇上的那些皇子里择选一个最佳的大女婿，皇上不见得就不晓得。”
杜天崇心中一惊，顿时大惊失色。他的那些念头会不会真的太过鲁莽了？想到这里，杜天崇颔首说道：“母亲所言极是，不过，此时暂且能放在一旁不说。但眼下纯儿那边……”
老太太轻叹一声，诚恳地说道：“今儿个纯儿在太后娘娘的寿康宫里，言行举止都已经被史官载入史册。你便是不看在她拼命帮你争来的那些光彩，总得稍稍忌惮着史官手中的那杆毛笔吧？我们杜家莫非还短那么些银两？又为什么要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气事？”
闻言，杜天崇心中着实为难了，大夫人那边定然不会轻易妥协的。但是老太太的话不容置疑，他只好认同地说道：“那便按照母亲说的做吧。”
于是，不多时，那些刚刚被清点入库的金银财宝便又原封不动的搬到了杜纯的染冬院内，礼单也交在杜纯手里，请她清点财物。
老太太连忙命人把杜纯请到了寒竹院内，温声道：“纯丫头，那都是皇上赏你的宝贝，你千万得守劳了。千万别被全骗光了。今儿个虽然你立了功，但终究是太惹眼，万一有个措手不及之处，人头就落地了！咱们女人家，不应苛求功绩，可一定不要被人抓住痛脚。日后再做什么事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可都听清楚了？”
杜纯鼻头微酸，心底忍不住有些感动，眼眶也湿热起来。老太太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何尝听不懂？
老太太亲昵地拉着杜纯的柔荑，感慨道：“纯丫头，但凡力争上游的人，也有可能瞬间便被急湍拍下，从而死无葬身之地。今儿个你可把祖母这老身板给惊到了。你这丫头呀，胆儿也忒肥了些，竟然在皇上和太后娘娘面前提要求。但是，你生母有了四品恭人的诰命身份，日后也能够生活得好一些了。”
“祖母，纯儿谢过您的谅解。”杜纯紧紧地攥着老太太的手，把头微微依靠向她，泪水不由自主地下坠，在脸上留下两行泪痕。
白妈妈赶紧把手里干净的锦帕递上前，温声笑道：“二小姐，您可不能随意哭了，如今您是全京城乃是全大宣最富饶金贵的千金小姐咯！”
杜纯讶异地挑眉，随即明白白妈妈的意思，不禁讶然失笑。
对啊，皇上赏给他那么多金银财宝，除去一些只可以用来做摆件的物什外，几乎超过半数是金银。她日后若是有什么打算，这些金银可顶了大用途呢！
这厢，大夫人得知事与愿违之后，气得直咬牙跺脚。随即，她扭头走向杜菀若的暖春院。
刚走进暖春院内，便瞧见红霜上气不接下气地走了出来，言辞闪躲地道：“启禀大夫人，大、大小姐身体有些不舒服……”
大夫人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一凛，真是丢人现眼，一点出息都没有！今儿个晚上杜天崇为杜纯特意办的庆功晚宴，许多贵人权臣都会前来，可杜菀若却忽然染疾不起？
此时，杜菀若浑身都有些不得劲，有气无力地侧躺在床榻上，用一方锦帕盖着脸。
大夫人走上前，沉声怒道：“给我打起精神，站在我面前！”
杜菀若浑身一震，快速坐起身。谁知，大夫人竟然猛地抬起手掌掴下去，狠狠地打在杜菀若的脸上。
“啊——”杜菀若吃痛地低呼出声，左脸颊上顿时显现四个清晰的红印。她捂着疼痛的部位，是在不敢相信，舍不得碰自己一根汗毛的母亲，竟然会掌掴自己！